浊杯赴宴。赴一场满汉全席,赴一桌杯盘狼藉。
“我准备离开广东了。” 从叔的办公室离开后,我到南山见了J。
J是很厉害的创业者,比我厉害多得多得多。我大一第二学期开始接触创业,他大二时就已经拿到了500万的天使轮。二零一四年年底,我在深圳签约A轮,他在旁陪着,投资方是他引荐的,与我们同行的,还有一个财务总监,也是他引荐的。
签约当晚,我们早早从庆功宴出来,他说带我去一个好地方,我们一身酒气,加入了一场海边陌生青年音乐会。那晚,我们喝了一整夜的酒,唱了一整晚的歌。
是我们同为二十五岁时的意气风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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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相信你的决定,离开如果是最优解,就离开。” J风淡云轻,他刚过完三十岁的生日,也刚处理完两家子公司的清算,解散了两百多人的团队。
“你呢?都处理得怎么样了?” 我问得心知肚明。
“逐项处理,过去两年盘子铺得太大,资方陆续撤资,最近得抓紧把手头的弹药归整归整。” J继续风淡云轻。“嗯嗯,慢慢处理。” 我回答得于事无补。两个人在而立之年的夜晚,没有说太多的话,语气里是默契强装的风淡云轻。
告别时,J说,若干年后,我们一定要出现在彼此东山再起的庆功宴上,和一四年的那个夜晚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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J自杀了,享年三十二岁,因为终局里的一百多万债务。J比我勇敢,我在为清算后五百多万的债务苟且偷生已过四年,他却有底气为一百多万了结此生。一百多万,是他公司曾经不过半天的收入流水。
J死在了二零二一年,那是我离开广东,后从成都辗转到了重庆的第一年。
没有什么比挚友的自杀离世更能让你理解生命。亲人死了,你会缅怀。爱人死了,你会悲痛。自己死了,算是活该。唯独挚友死了,你不知道该缅怀、悲痛,还是冲着他的尸体痛骂他活该。
我没有J纵身一跃的勇气,更没有底气出席他的葬礼。远在他葬礼1430公里外,我没有缅怀,没有悲痛,没有骂他活该。
同在重庆的习得知消息,给我打来电话,沿着南滨路我走了五个多小时。直至精疲力尽,直至声嘶力竭,瘫坐于长江边。
我也死了,破碎成无数个他。
自此,只身赴宴。